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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星期二
我一直都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这样的朋友——可以和他坦率地谈论死亡——我的死亡。用客观地而且乐观地态度,并且表露真正的感情。我们不逃避也不装模做样。谈谈应该怎样满意地度过余下的所剩无几的日子。怎样给予帮助和接受帮助。怎样平静甚至愉快地接受末日的来临。
我曾不止一次地面对垂危的老人不知所措,然后说一些老生常谈的空洞的话,把他们按在病床上,堵上他们的嘴,说:“要好好休息,别太费神了”,还说:“等好了以后再说吧”。我真想对自己大喝一声:“住口!你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
但我发现,大家除此之外都不知该怎么做,人们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常常显出软弱和被动,象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后来,我在朋友中间寻找一个这样的人:他有足够的力量,不欺骗自己,也不欺骗别人;他有足够的智慧,对人生有着独立的思考;并且真诚,不屑于虚假的应付。
终于有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可他说,我不能。因为我们是朋友,有感情的,不可能在你末日来临之即感到轻松,很难又流露真诚又流露愉快。
唉,还是看不开呀。
直到我看见了《相约星期二》。
余秋雨先生说,他一直期待着一个有能力在生命的绝壁上居高临下地来俯视众生的睿智长者,在弥留之际还保留着表述能力,面对他的得意门生,在最后的时刻谈论人生。
他看见了《相约星期二》,终于如愿以偿。
一个睿智长者,社会学教授,莫里﹒施瓦茨。一个是事业有成的青年,教授十六年前的学生,作家、记者米奇﹒阿尔博姆,相约星期二,继续他们的教与学,讲授一门最后的课程:人生。这门课上了十四周,最后一堂是葬礼。这课堂越变越大,现在延伸到了中国。 余秋雨先生在招呼大家:“来,值得进去听听。”
不知死,焉知生。
我还在寻找一个这样的朋友,能够和他相约星期二。也许,这个朋友就是您呢?如果您看过了《相约星期二》,并且认出了自己,就请和我联系吧。
(1999年9月文)
再说相约星期二
十来年前吧,读美国人写的一本书《相约星期二》。
作者是记者米奇·阿尔博姆,书中写他的老师,社会学教授莫里·施瓦茨对生命的态度。当莫里教授查出身患绝症来日无多之际,多年前的学生米奇每周二专程飞到老师的病榻前,开始新的学习:对生活,对死亡,其实是对生命的重新认识。
那时候我还相当年青,但常常思考死亡,当然,也思考人生的意义。这样的问题,有的人要思考一生,有的人,年青的时候会想一想,也有人到老才开始思考。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一辈子也从来不想。
我那时其实非常苦恼,没有人可以谈有这个话题。
所以,翻开《相约星期二》的时候,自有一番惊喜。
所以,我写下了千字小文《相约星期二》,谈这本书带给我的喜悦与启示。小文曾发到本地的报纸上,意外收到过十来封读者来信,大多是大、中专的学生,也有少数已经工作的年青人,他们谈的都是自己的苦恼,希望得到指教。其实,我哪里能有指导别人的本领,所以都客气收场。
从此,再不曾相约星期二了。
时光如沙漏,看似慢,不经意间发现,十数年转眼就过去了。
觉得快真是好事,好日子才说是快活的。这十数年正是我人生经历最丰富,收获最富足的时光,所以才这样快。
星期二对于我,和星期三一样,没有特别意义了。
小病中,我离开旧地,来到南国。
南国的速度才是真快的,快到完全记不住自己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我看这街上的人行走匆匆,看大大小小的路上挤满车辆,看车流如蚂蚁又如蜗牛,说不出的忙乱和拥挤,人们为什么这样匆忙?赚钱然后享受?享受什么?忙乱与浮躁吗?
这不是我可以评判的。
但我一点儿学不会在忙乱中享受生活。
我的朋友们散落在各地,甚至异国他乡,如珍珠一般,星星点点,他们充满我的世界,温暖我对这个世界的体验。其实,想到一个地方,每每是因为一个朋友,那个地方也因此而满怀情意。因为有果姐姐,所以,有一个南国的家。
除此之外,我对南国,没有温暖情意,只是傻傻的,总也反应不过来,仿佛是眼前飞速掠过的七彩光流,飕飕飞过去,看不清丁点儿内容。
除了旧相识,我在南国,很久都没有朋友。
我总是相信一切自有安排,包括朋友的相遇,老天全准备好了,一点不用急,该相遇的时候自会遇上。
遇上葛老师,是我不曾期待的。
她是我的同龄人,八十年代就做西安交大的教师,知识分子家庭的知识分子。
但她看起来比我年青,说到底,她是陕北女子,无论她身在哪里。
初见她,谦和的态度,缓慢的语速,淡定的神情,不像身在南国。她是专家,我是旁听学习,没有对话。
再见她,很意外的一次同行,才有机会交谈:竟是自己人的感觉,那么熟悉,那么顺畅,没有一点儿需要特别解释的,来自“同一国度”的,语言相通了!
她说到《相约星期二》,说到父亲在病中。
我心中暗喜,但没有接这话。
直到她看了我写的小文。
她笑着在电话里说:星期二有空吗?
从此,每个星期二都没空了。
我们在一起,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不说。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她开着车,我们去一个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她特别有意思:一直开车,一直不认路。但永远没有遗憾,因为哪里都是新风景。走错的路,是老天安排我们看的风景,那就去路到达的地方。吃什么不重要,看什么也不重要,说什么更不重要。
我们只是在每一个星期二相见,笑笑的,相互问候,或者加一个有缘的朋友,或者就只我们两个。我觉得很有趣,与她相见的时候,是朋友的感觉。她说:我们互相做心理按摩。
在南国,我有新朋友了,如旧相识一般的。
我们相约星期二。
(2010年9月5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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