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而居

可笑一笑

临水而居
　　朱同明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许久以前，读到海子这句诗的时候，我懵懂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少年梦，长大 后，一定要去海边建一座自己的房子，做一个幸福的人！
　　时光如流，不觉间几十年过去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终究不过是天真少年的浪漫梦想，我半辈子没离开过安康这块土地，在这里出生、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安家，拥有一处海景房的理想竟日渐淡忘了。
　　遗憾么？好像也谈不上，扪心自问，是残酷的现实让人变得随遇而安，还是因心智的成熟放弃了当年不切实际的奢望？好像都不是，原来内心深处“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执念不过是对“水”情有独钟的谝爱。
　　说到水，家乡是陕南水乡，水资源极为丰富，共有大小河流一千余条，汉江穿境而过。水形水貌千姿百态，或惊艳夺目，或内敛低调，或娴静温柔，或汹涌澎湃，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连着乡情，唱着乡音，润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人是感情动物，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日久生情，我从呱呱坠地走到将近知天命之际，半生里，这片水土承载记录着我成长的喜怒哀乐、生活点点滴滴，我的成功与荣耀，失败和耻辱，幸福和悲伤，我生命在这里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最终也将在这里枯萎凋谢，故人云：“叶落归根。”走出去的游子都渴望着：“少小离家老大回。”我又怎舍得背景离乡，让精神变得彷徨无依，让生命变得苍白空虚。
　　喜欢水，那就临水而居吧！当我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恍然发现，其实自家的老宅就建在一条临水的小河边。我很惊奇父亲选址的高明，这也是我和父亲在生活中少有的不谋而合的想法。
　　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我对父亲还是存在着天大的误会，父亲择水而居是为了生存，我择水而居是为了享受生活。父亲当初在水边建房子，无非是为了方便生产劳做，大不了受点传统民间风水“靠山面水”思想的影响，而我憧景的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浪漫，是对古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效仿，还有思想中对老子《道德经》中水近于“道”的感悟。
　　我的这些想法父亲永远不会明白，即使我告诉他，他也不屑一顾，他们曾经在温饱线上挣扎的那一代人，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怎样利用这水把地种好，把日子过红火。
　　出于这种朴实的想法，八十年代初父亲在沟边建造起三间红砖瓦房，瓦房周边是几亩承包地，地边打一口井。因离河道近，吃水，灌溉浇地方便，也利于养鸡鸭，搞副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些艰难的岁月，因为这条河的庇佑，加之父母的辛劳，一家人才不至于遭受饥寒。也因为门前这条河，让我拥有了一个快乐有趣的童年。
　　遗憾的是随着城镇化建设的快速推进，二十年前老宅门前的河道被改造成暗沟，河面上建起了街道和农贸市场，街道两旁盖满了密密麻麻的房子，老宅门前的小河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再也看不见欢快的流水了！
　　但我时常会想起她，想起她留给我的那些童年趣事。一条河，带给孩子们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嬉水和游泳了！每年夏天，这条沟就成了孩子们快乐源泉。
　　小时候，大人们对孩子基本上采取的放养状态，不担心学业，也没有什么兴趣班，整天无忧无虑的，吃罢早饭，大人会给孩子安排一点力所能及的“差事”——放牛羊或是打猪草。一沟两岸，植被茂盛，水草鲜美，村里的孩子会不约而同都聚到沟里来。放牛羊的，把牛羊赶到沟边就不用管了，任凭牛羊逍遥自在的在两岸吃草，孩子们则打打闹闹跑到河里面玩耍，打猪草的孩子，不会一儿就割满了竹篓，也跟着下了水，一刹时，河里洋溢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沟里的溪水，清凉舒服，孩子们在掏金人挖的金窝子里，学狗刨，扎猛子，打水仗，捉鱼虾。玩饿了，就把摸到的鱼虾用河畔上的柿树叶包了，在河边生火烤着吃，渴了，刨开河边的沙滩，用手掬着渗出的泉水喝。有大胆的孩子，趁守瓜人不备时在沟边的田地里偷摘了西瓜、一帮孩子半截身子泡在溪水里大快朵颐，吃完西瓜，在做个瓜皮帽戴在头上炫耀。多年以后想起来，那无疑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愉快时光了。
　　看不见河水的日子，总觉得心里缺点什么！内心始终向往着临水而居的生活，因此，当我有能力买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汉江边的江景房。
　　新房坐落在汉江北岸，这里二十多年前 还是荒滩坡地人烟廖落，江南是安康老城区，那时站在江北望江南，只见江南高楼林立，灯火灿烂，心中难免生出强烈的向往和感叹，向往着有朝一日能住进江南，成为一个城里人。感叹着一条江隔开了城与乡，共饮一江水的两岸百姓啊，生活的差距却又如此之大。
　　如今再站在自家窗前俯瞰江南，心中多了一份从容和骄傲。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安康市抓住改革开放机遇，提出了江北大开发的号召，一时间江北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拨地而起，学校、医院、超市、商业街应运而生，江北一眨眼间从丑小鸭变身为白天鹅，安康人把她建成了自己的“外滩”，成了安康城区最靓丽的风景。
　　过去人们谈起安康汉江的美景，会列举“天柱伟峰，石梯远渡，汉水晴波，长滩渔火。”现在再向客人介绍汉江，会自豪地推荐江滨公园，龙舟文化园，博物馆，安澜楼，亲水广城，西城阁，汉江大剧院等等。一江两岸已成为人文旅游、吃住购物、文化交流、休闲娱乐的综合体。
　　我曾看着眼前的盛景，抑制不住的赞美：“秦巴云月一眼收，汉水不倦万古流，四桥如虹连盛景，楼群似笋雨后稠。妇媪广场舞彩袖，童叟池畔戏玉珠，有朋茶座聊大雅，无欲江边抛钓钩。南腔北调商贾密，东来西往客如流，莫笑滨江弹丸地，引领发展站螯头！”
　　我庆幸，在这个幸福的时代在汉江边拥有一处自己的小屋，每天在江风中苏醒，傍晚枕涛入眠，喜欢热闹了就去江边跳广场舞，想要安静了，就坐在家里看潺潺的江水，一江两岸的人们在城市发展中变得文明、谦和、福裕、充实，我也在这种日新月异的变化中实现了临江而居的梦想。
　　最近听说下游旬阳的水电站即将峻工，窗前的这段江水，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安康湖”，不在有绕城时优美的S身段，不再有枯水期的安静妩媚，也不再有雨季时浊浪滔天，桀骜不驯……妻子婉叹的说，那是一潭死水了。我宽慰妻子道：湖有湖的故事，譬如美丽的西湖，人要像水那样，学会顺其自然。
　　202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