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探微（008）：今非昔比——说“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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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贵
“今非昔比”和“抚今追昔”这样的成语告诉我们，“昔”所要表达的是与“今”相对立的一个时间概念，但它不是“明天”或者“将来”，而是“昨天”或者“从前”的意思。然而，像“昨天”或者“从前”这样的时间概念比较抽象，是不好用形象的办法来造字的，于是前人便用具体来表抽象，用具体的田间耕耘劳作来表示已经完成了的工作和已经过去了的时间。

一、“昔”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昔”字的构字理据究竟如何？让我们先来看看它的古文字形体（参见下图）：

“昔”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昔”字的甲骨文为合体会意字，该字的会意部件有两个：一个是“日”，另一个部件为曲折的横线条，有两条的，也有三条的，目前学术界对该符号所代表的所指解说不一，有说是干肉的（《说文》的解释），有说是洪水的（叶玉森观点），也有说是土墢（土块）的（何金松观点）；构成“昔”字的两个会意部件呈上下结构，有日在上的，也有日在下的。笔者倾向于第三种看法，“昔”字所会之意，既不是日晒干肉，也不是日照洪水，而应该是日晒泥土。
其实，那两三条曲折的横线条并不是孤立的土块，而是翻耕土地时形成的一块块泥土连绵的样子，“日”或在其上或在其下，表示农人白天一整天在日光下翻耕劳作的情形。金文直接承继甲骨文的构字理据，选用两条曲折的横线条、日在其下的构字形体，小篆字形与甲骨文、金文有一定差别，主要是上半部的曲折的横线条发生了异化，演变为类似两个牛角或羊角的形状。现代汉字“昔”则将上半部分进一步讹变为草字头加一横的形态，再也不象什么“土块”或者“干肉”、“洪水”了。
“昔”是为记写农人白天一整天翻耕劳作的情形所造的字，也可以说它应该是“耤”字的先造字，“昔”字与“耤”字是古今字的关系，它的意思就是“翻耕劳作”，但这样的意思后来又加了一个“耒”字旁，写作“耤”，因此它的造字本义就被固化为“这一整天”或者“那一整天”的意思了。
《说文·日部》卷七日部：“昔，乾肉也。从殘肉，日以晞之。與俎同意。”
许慎解释的大致意思为：“昔”字的意思就是干肉。它是一个会意字，上部像一块不完整的肉，下部一个“日”，表示用太阳来晒干它。它跟“俎”字有大致相同的意思。
许慎未解“昔”是“耤”的先造字，再加上未见甲骨文字形，而是依据小篆形体加以解释，于是便解出了“干肉也。从残肉，日以晞之”的意思来，这显然是不符合“昔”的造字本义的。

    二、“昔”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昔”字最初的意思应该是“农人白天一整天翻耕劳作”的意思，但这样的意思后来写作了“耤”，于是“昔”字被固化的造字本义就剩下了“这一整天”或者“那一整天”的意思了，而在使用中则倾向于“那一整天”的意思，也就是与“今”相对的往日、从前的意思。例如：“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书·尧典》）再如：“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易·说卦》）又如：“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唐·杜审言《渡湘江》诗）又如：“昔贤持论，弗废翰藻。”（刘师培《与人论文书》）
“昔”字由从前、过去的意思可以产生如下几种引申义：
其一，表示昨天。例如：“昔乙酉服施御大丁，大甲，祖乙百鬯百羌，卯三百……”（《殷虚书契后编》上28·3）在这段甲骨契文中，“昔”就是昨天的意思。再如：“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矣。”（《庄子·齐物论》）陆德明释文引向秀曰：“昔者，昨日之谓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还没有在思想上形成定见就有是与非的观念，这就像今天到越国去而昨天就已经到达。又如：“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孟子·公孙丑下》）赵岐注：“我昨日病，今日愈，我何为不可以吊？”
其二，表示久远，久旧。例如：“知而不已，谁昔然矣。”（《诗经·陈风·墓门》）毛传：“昔，久也。”这句话的意思是，知道他做恶他却不停止，谁能长久地这样啊。再如：“弓胶昔干，所以为合也。”（《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司马贞索隐：“昔，久旧也。”
其三，表示终了，末了。例如：“孟夏之昔，杀三叶而获大麦。”（《吕氏春秋·任地》）再如：“孟夏之昔，杀三叶而获大麦。”（《吕氏春秋·任地》）高诱注：“昔，终也。”
其四，表示夜晚（通“夕”）。例如：“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庄子·天运》）郭庆藩集释：“昔，犹夕。”再如：“围解，阅三昔乃归私寝。”（《新唐书·李光弼传》）又如：“后以翰林学士召，会宿金山一昔，今复见之。”（宋·王安石《赠宝觉》诗序）又如：“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清·纳兰性德《蝶恋花》词）
根据上述对“昔”字字义演变的分析，可将“昔”字的字义演变源流整理如下：


三、含有“昔”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昔”字的相关成语不多，“昔”字在常用成语中常与“今”字呼应使用，通常都是表示“往日、从前”的意思，例如：
今昔之感——从今天的现实回忆过去的事。语见清·李绿园《歧路灯》第十四回：“诸旧好俱在，谭孝若已作古人。今昔之感，凄怅莫状。”
非昔是今——昔：过去。今：现在。认为过去是错误的，现在是正确的。语见《宣和书谱·隶书叙论》：“秦并六国一统天下，欲愚黔首，自我作古，往往非昔是今。”
今非昔比——现在不是过去能比得上的。多指形势、自然面貌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语见元·关汉卿《谢天香》第四折：“小官今非昔比，官守所拘，功名在念岂敢饮酒？”
今是昔非——现在是对的，过去是错的。指认识过去的错误。又作“今是昨非”。语见明·王世贞《觚不觚录》：“若其今是昔非，不觚而觚者，百固不能二三也。”
抚今追昔——抚：拍，摸，引申为注意，注视；追：回想；昔：过去。看看现在，想想过去。语见清·平步青《霞外捃屑》卷五：“吾道洵堪千古，抚今追昔，能无黯然。”
感今怀昔——对当前的事物有所感触而怀念过去的人、事物或景物。语见晋·潘岳《为诸妇祭庚新妇文》：“仿佛示行，故瞻弗获；伏膺饮泪，感今怀昔。”
感今思昔——对当前的事物有所感触而怀念过去的人、事物或景物。语见宋·刘珙《满江红·遥寿仲固叔谊》词：“叹离多聚少，感今思昔。”
今不如昔——昔：往昔，过去。现在不如过去。多用于表示对世事的不满情绪。源自宋·吴曾《能改斋温录·冷斋不读书》：“作诗曰：‘老色日上面，欢悰日去心，今既不如昔，后当不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