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人分享 发表于 2021-3-15 15:36:47

大话柴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柴窑探讨曾经到了“点柴就着(火)”的地步,而如今高人行家们是不屑于入流谈论的。可是问题总得有个交代吧,不然我辈这些“柴窑粉丝”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恐怕永难释怀了。

已知最早记录柴窑的典籍是明初曹昭的《格古要论》:“柴窑出北地河南郑州,世传周世宗柴氏时所烧造,故谓之柴窑。天青色,滋润细腻,有细纹,多是粗黄土足。近世少见”。明晚期谢肇淛《五杂俎》对柴窑更有具体记述:“……世传柴世宗时烧造,所司请其色,御批云:'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
史载柴氏家族世袭窑业,颇有技艺专长。这为柴世宗摈弃贡瓷(如越窑、耀州窑、定窑等)独立御窑提供了条件。唐代以降的传统御用瓷无不以 “青缥”、“静穆”、“淡雅”的素色为审美主调,强调了肃静和禅意;而摈弃越、定、耀等贡窑兴许与柴荣个人无宗教(尤指佛教)信仰有关联。公元955年5月,柴荣强制废去后周领域内的佛教寺院三万余所,仅剩寺院2600余所,约是原来的8%。因此,新选定或创烧的御用瓷应更着重体现柴荣的个性化审美主张。
遥想显德初年,柴世宗已届轻狂之龄,值其一统河山的踌躇满志、狂放不羁之际,这时的情怀反映在瓷艺审美上又会怎样?“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其实正是柴世宗直抒胸臆的信口题吟,御用柴窑瓷的状貌已经可以在全面解读该句中得到答案:
首先,“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作为皇帝御批语被完整记录下来的可能性很大,其中通假字“者”的原貌沿用更增强了据典可信度;
其次,从语法上看,若是单指类“天青”般的釉色,独表“雨过天青”即可,理解为“雨后如洗的天蓝”色,至于“云破”则似为蛇足;“处”在此语境中可做“之际”解。所以“雨过天青云破处”涵盖的是一组动态物象,是对某种特定天象景貌的状描句,而非单指“天青”;
其三,人们对“者般颜色做将来”中“者”字长期以来作代词“这”的通假字看,其实是不准确的。唐宋时“者”常通“诸”,从汉字通假使用的一般规律来看,这样理解也是最合理的。“者”句这里解为“各种(各样)颜色做出来”。
综上所述,“天雨初止,云霭稍开,青天乍现,虹霞满天”的烂漫画卷最能体现当时柴世宗对一统天下的宏伟愿景,以及其厉兵秣马为壮美河山而战的特殊心理状态。歌词唱的好:“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人类追求成功的奋斗轨迹和自然天象因果规律达成了某种暗合,古今通感寓意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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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流行的几大“柴窑”学说如“耀州黄堡窑说”、“越窑秘色瓷说”、“饶州影青脱胎瓷说”等等,无不极力证明或者强调其器物如何如何吻合“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响如磬”的“柴窑特征”,结果却是愈辩愈乱,莫衷一是。
其实,这所谓“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响如磬”的柴窑特征说极可能是历史上不良文人因功利目的杜撰出来的。明清两代,小说滥觞流行,文人界莫不以杜撰故事和假托篡史为能事。而更直接的原因是,元末明初人对柴窑这一旷世名窑极度推崇,却苦于找不到确切的史料和实物相印证,如洪武朝曹昭在《格古要论》中就说柴瓷“近世少见”;再看看明清以降的各种关于柴窑记述,如“久不可得”、“世不一见”、“柴不可得”等等。试想没有一定数量的实物进行参照对比和归纳,怎能得出有代表性“特征说”?这种缺乏支撑的“柴窑”定义和特征说又如何站得住脚?——可窥得柴窑被“猜测”、“臆想”进而“神化”的端倪。
其时,更荒唐者还假托欧阳修之名对柴窑进行描述:“柴氏窑色如天,声如磬,世所希有,得其碎片者,以金饰为器。北宋汝窑颇仿佛之,当时设窑汝州,民间不敢私造,今亦不可多得。'谁见柴窑色,天青雨过时。汝窑磁较似,官局造无私。’”(《归田集》“汝窑花觚”段)。该段描述粗涩俗气,功利味十足,带有浓重的明清文风习气;更何况,欧阳修作为北宋人,会以后来者的口吻自以“北宋”论事吗?!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明代中晚期皇帝热衷于修道炼丹,宫廷审美崇尚青色已到无以复加地步,上行必有下效,势利文人曲意逢迎附会篡史见惯不怪。后世学者由于种种原因,对史料典籍不做辨析地继承并讹讹相传,造成了柴窑的千年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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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北宋 天青釉折沿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都说“无厘头”式的故事笑话常能令人在轻松娱乐中悟得至理,那倒不妨试一下——
说:某日雨后初晴,漫天红霞染红了赵匡胤的龙袍,正当他俯瞰锦绣河山志得意满之际,天边一条紫龙跃然眼前,顿时化为皇兄柴荣。一时间万马齐喑,“石守信”之流竟倒戈而反,汴京城顷刻间血流成河……梦中惊醒的宋太祖惊魂难定,宫中三日不见烛红!
于是,宋太祖采取了系列肃清前朝影响的大清洗。在有宋一朝的篡改和抹杀下,有关后周“柴氏”的很多真实史料便劫后难存了,其中也包括那区区“柴窑”。
赵匡胤立宋后对后周柴皇兄苦心经营政治宏略和朝代痕迹进行革洗和覆盖,施行重文轻武的国策,倚重文化统治,如著名的“杯酒释兵权”典故。与政治清洗手段相对应,北宋在文化上大兴理学,皇家用瓷审美取向历经拨乱反正(如“弃定用汝”等)。然而,对御用柴窑的清洗会不留痕迹?
宋人邵伯温《闻见录》中“定州红瓷”条云:“宋仁宗一日幸张贵妃,见定州红瓷。帝坚问曰:'安得此物?’,妃以王拱宸所献为对。帝怒曰;'尝诫汝勿通臣僚馈送,不听,何也?’因以所持柱斧碎之。妃愧,谢之!久乃已”。此段记载包含的信息量不小,其中投射出很有价值的信息:其一,该“红瓷”必与当时供御的大宗贡瓷特征形成反差或本就属于禁止入贡物类之列,因为仁宗一眼即可辨别并引起震怒;其二,此类红瓷是当时的珍罕之物,极可能是民间庋藏或异族显贵追宠的稀有尚品;第三,入宋一个多世纪以来形成的唯“素缥”、“穆青”为正宗的御用瓷理学禁锢开始受到挑战——十一世纪中叶,色彩浓艳烂漫的红釉瓷品重新受到北宋贵族士大夫们的欢迎并渗透进宫中,这也为宋末红紫烂漫的“钧瓷”器用入贡御花园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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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北宋 天青釉紫斑折沿盘大英博物馆藏

古文献中指说的“定州”须做进一步说明,冯先铭先生在《中国陶瓷史》指出:“定窑窑址在曲阳而以'定’名,当时是因定州是(瓷器)产品的集中地,瓷器商品又由此销往四方的缘故”。事实是历史上“定州”曾习惯性地作为瓷市行情的代称。比如有孙灏诗云“官哥配汝非汝俦,声价当时压定州”。可以推断,宋辽之交的定州瓷器市场上最普遍和显赫抢手的瓷品往往被冠以“定州”之名,视为市场晴雨榜。如南宋叶寘《坦斋笔衡》载的:“本朝以定州白瓷有芒……”元朝刘祁在《归潜志》云“定州花瓷瓯,颜色天下白”等。
在北宋时,成熟的铜红釉瓷器或被人称作“花瓷”和“红瓷”,并以“红玉”相喻(传统定窑产品由于釉薄和配釉、烧造方法等原因,是很难体现出玉质感的)。因此,“定州花瓷”、“定州红瓷”常出现在宋代文学和其它典籍中,出现率并不低于两宋典籍对汝窑的记载就不足为奇了。苏东坡便有诗曰:“定州花瓷琢红玉,潞公煎茶学西蜀”。南宋人周辉《清波杂志 卷中》记载:“……饶州景德镇陶器所自出,于大观间,窑变色红如朱砂,谓荧惑躔度临照而然,物反常为妖,窑户亟碎之。”景德镇于大观年间烧瓷出现窑变朱砂红,被窑户认为是反常的妖物而砸碎(不排除窑户长期受政治禁制或口碑压迫造成的不正常恐慌,反证北宋时期人们对铜红釉瓷器的刻意避讳);“妖变瓷器”保存者仲揖出以示人,并称“比之定州红瓷器尤鲜明”。可见,饶州优质釉里红瓷器至迟在宋徽宗时已经秘密烧成,时人已将该红瓷等同于“窑变”,即我们通常所指的“铜红呈色瓷器”。
系统的瓷窑学说形成于较晚的元明之交,而宋代文学作品对瓷品的描述又多以形貌特征论说。因此以上所指的“定州花瓷”、“定州红瓷”极可能就是五代柴窑创烧而入宋后“墙内开花墙外香”,倍受异族贵族们喜欢的铜红釉瓷品,即我们所泛指钧窑中的“天青釉泼彩斑”瓷器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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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北宋 天青釉紫斑折沿盘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铜红釉瓷实物早在唐代已经出现,如长沙窑、邛窑都有铜红窑变产品;而近期又陆续发现有典型唐代特征的“钧类”铜红釉瓷。说明早在唐代,窑工们已经能较熟练地掌握铜红窑变技术。该技术在五代后周时期得到了长足进步,也带来了瓷艺巅峰。由于受到北宋朝廷的禁制和排挤,泼彩式钧窑瓷器当时烧造水平和产量均受到极大压制,生产目的一般局限于宋辽贸易需要;直到金元时期,摆脱了政治禁锢的泼彩类钧瓷才得以在民间焕发生机。正因于此,金元时期钧瓷窑口众多的考古发掘成果也给人们造成了此类瓷器始创于金代的误解。
中国古瓷史有一独特现象,就是“五大名窑说”中“柴”“钧”互换的历史辩证过程,其实已隐约透视出二者的“暧昧”关系。清陈浏《陶雅》云:“宋钧之无紫而有异光发现者,盖仿柴天青之佳品也,何必玫瑰紫始为悦哉!今以月白俗名污之,谬妄甚矣。盖世人俚语,不知世有柴窑者也。”又云:“钧窑有紫、青两种,青者俗谓之月白,实渊源于柴周之雨过天青。”河南省文物研究所赵青云、许天申在《钧窑的兴起及其工艺特征》一文中说:“柴窑这种精良的瓷片,也为北宋瓷业的发展,准备了有利条件。网上关于柴窑的论文很多。如雅昌网博客“金中都”和“一眼货”网友的文章,虽各有所指,但他们都明确指出了柴窑与传统意义上的钧瓷有着密切联系,只不过作者都还没摸着那“窗户纸”的格孔。
又者,民国《钧窑志》有记载后周亡后“柴窑”工匠逃散到禹州等地续烧钧瓷的史料。果真如此,就不难解释禹州一带钧瓷窑口林立,“钧”瓷烧造盛极一时的历史事实了。
由此,有必要将“柴窑”从钧窑中剥离出来,给“五大名窑”(柴、定、汝、官、钧。哥窑名不副实,将另作文字说明)之首正名!
图例1(代表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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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中国名窑大系——钧窑》(赵青云赵文斌 著)标本标注年份:五代
标本分析:天青釉质澄澈纯净(无乳光效应),胎土淘洗精炼(胎疑经过素烧)成型规范工致,最早采用高级、高成本的厚釉低温慢冷控温释晶技术(使瓷釉温润如玉)等等,非御窑难以企及。
图例2(典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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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 天青釉彩斑花口小碗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器物分析:碗型呈十瓣花口,碗腹低弧度兜转造型丰满自然,仿生效果灵动可人;内外施加天青釉澄澈匀薄,缀以紫色彩斑因矿物沉积层次分明,呈现青天彩霞飘荡的效果;足端露胎呈土灰色(符合黄河北窑口瓷胎特征),宽足墙近玉璧底有晚唐遗风。小碗拟断为五代柴窑早期器物类型,一说郑州新密月台窑产品。
图例3(典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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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 天青釉彩斑鸡心碗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器物分析:鸡心状敛口造型,碗腹高弧度自然兜转,线条优美,形制端雅;内外施加天蓝釉(外底点釉),釉质莹净凝厚,釉中缀以纯紫色彩斑,浓淡变幻出强烈云雾感,呈现红霞于青天聚散流动的动人效果;足端露胎呈深褐色胎衣(符合黄河以南中原窑口瓷胎特征),高足墙。该碗拟断为五代柴窑盛烧期器物类型,一说开封至汝州地区贡窑产品。
图例4(典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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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 天青釉彩斑长颈净瓶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器物分析:长颈净瓶为玉壶春瓶的前身,五代定窑流行此款并带瓶盖。此瓶无论造型、胎釉、彩饰均为柴窑之巅峰制作。不再做技术赘述。
咏诗一首赞曰:
忘不了的暮春之夜
兰色幕帐弥漫着暖暖奶韵
你轻披紫纱蓦然闯入
将玫瑰、香醋与毒药的气息混合 扯碎
在嗔笑流媚里
舞成了千年的渴盼……
——暖艳凄美、真幻如梦,那型与色共同构筑的女性美已远远超越了物象,每每回头,令人欲罢而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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